做记者后为父亲补篇稿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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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从小到大，写的文章已经不计其数了。不管质量高低，但至少有个大大的量在那了。然而仔细一想，好像为父亲写的屈指可数。这实在是一种不应该。
　　不过平心而论，父亲能写的也确实也不多。他是个老实了一辈子的农民，出门的次数两只手能数的过来。在将近五十年的生命中，他没有轰轰烈烈过，一直都是那么默默无闻。所以我有理由去忽略他，所以我有理由不把他纳入我的文字中。
　　???? 但他是实实在在的-----我的父亲。
　　???? 时间过去的很快，我的记忆中早没有父亲年轻的样子。父亲年轻时也没有照片留下。即使有，可能也在搬家时弄丢了。所以现在我对父亲的印象已经不知道是从那一年开始的了。问母亲，“你爸一直那样子，没变过。”
　　???? 于是我惶恐了。我开始探寻幼年时父亲的形象，甚至于母亲嫁过来之前父亲是什么样的。我不想让父亲在我的记忆中留下一段空白。倘若不将这段空白填补起来，那么当某一天我回首往事的时候，我就会发现，我不是一个完整的人，我失掉了一段关于我至亲的人的记忆。
　　??? ?父亲是爷爷的长子，我的奶奶去世的早，爷爷又是铁匠铺的人，所以父亲无可选择的退了学，家庭的重担过早的落在了他的身上。尽管他才十几岁，但是父亲什么话也没说，过早的开始了他的劳动生涯。一个农家汉子扎根在了厚重的土地，默默地生长着。这段时光父亲是吃了不少苦的，我后来常常听村里的老人说父亲小时候的事，往往听到一半，泪水就止不住了。
　　???? 时间快的让人惊叹，变化也让人惊叹，风一样的迈入了九十年代。父亲和母亲是八五年结婚的，一切都很简单这不是我要去探溯的时段，我要写的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的事。两年后哥哥出生了，又过了三年，我来到了人间。一个普通的农村之家普通的活在乡下。
　　???? 许是父亲从小接受的锻炼，让他对土地产生了厚重的依恋。当打工的潮流席卷农村的时候，他还是固守在土地上。父亲讷于言，又不敏于行。他也出去干过小买卖，终究没能干成什么。于是他最终还是植根于土地，并且阻止了母亲的外出。这在日后常称为母亲用来数落父亲的话柄。但是他还是沉默着，继续过着贫穷但不乏幸福的生活。
　　???? 我和哥哥都上了学，这对家里来说是个巨大的经济压力。单靠务农，本不宽裕的日子更加拮据了。父亲默默地吸着烟，在思考出路。他没什么本事，只有力气。终于他扔掉了烟头，加入了镇上的砖厂，拉起了板车，这一拉就是十年。十年里，父亲更黑，更瘦了。在初中时我去那里看过父亲，寒冬腊月里他的额头还是沁着不少碎碎的汗珠。父亲佝偻着背，车的带子在他的肩膀上勒出两道深深的痕迹。我一下子想到了臧克家笔下的老马。但我更觉得父亲就是一块砖，他在用他的身体为我和哥哥铺起前行的路。
　　???? 父亲看见了我，停下来，大声问，“你来做么事？”
　　我无语。
　　???“? 还不回家看书，快点！”
　　???? 大声呵斥完之后，父亲拉着车又走开了。我站在寒风中，心头却有汩汩暖流流过。鼻子一酸，我的泪水却不能挥洒，因为它们在寒风中都结了冰，挂在我的睫毛间。
　　???? 哥哥大学毕业了，我又上了大学。父亲脸上很有面子，毫不推辞的接受着村里人对他的赞美之词。但我清楚地看见，他的背佝偻的更深了。我和哥哥压榨了他太多的血汗，他不可抑制的衰老了。而我，将继续踩着他枯瘦的身体继续前进。
　　???? 让我意识到父亲的衰老的事来的很随意，但是这却让我的心很疼，让我为我自己的熟视无睹感到愧疚。在我进入大学之前，双抢的农活还是继续着。家里的人都在下地劳动。天气热的不要脸，才十点多钟已经三十八度了。三十八度的阳光我想是没有哪个使人可以去诗化的，除非他睁着眼睛说瞎话。我们又累又热，中途不得不停下来休息。坐在阴凉处，已经没有多余的体力来说话了。歇息过后，活还得继续干。当我们都走向农田的时候，父亲还在吸烟，我们都没有管他。但是父亲迟迟没有过来，母亲有点急，让我去喊父亲。我就这样看见我的父亲的衰老了。他摇摇晃晃地从树底下走出来，眼睛眯着，好像很畏惧阳光。我看见他黝黑的面庞上皱纹恣意延伸着，汗水在褶皱间流淌，跳动着刺眼的阳光。父亲瘦的让我吃惊，他的体重比我还轻。在我的记忆中，父亲虽然瘦，但是那一股旺盛的精气神却无时不在。他话不多，但常常咧开嘴笑，在黝黑的面孔衬托下，牙齿白的耀眼。每每这时，我就觉得父亲是年轻的，是充满活力的。然而现在，他的老相一下子暴露无疑。他的头发零乱的贴在额头，汗水使它们闪闪发光。喉咙处的皮肤随着沉重的呼吸上下起伏，看的出来他很累。父亲的眼眶已经深深地陷下去了，目光有点浑浊。我默默的看着父亲，这张熟悉却又有点陌生的面孔我要把它刻进我的脑中，带着它走入我的大学。
　　???? 我终于踏上了去大学的火车，父亲送我去。这是他第二次踏进大学，是他巨大的荣耀。他用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原始方式把两个儿子都送入了大学，但他却不知道到何时才能享受到回报的幸福。一路上我和父亲没有言语，我几次想开口都不知道说什么。我递给他一瓶营养快线，他还是不习惯喝饮料，喝了几口就收起来了。一路无言的到了学校，碰到的人都是说普通话。这时候父亲显得很拘谨，怯怯地不敢上前，偶尔搭两句话，蹩脚的让人忍不住想笑。他与这里的整体格格不入，他的归属永远是乡下的泥土。
　　父亲在我的大学里住了一晚，我们挤在一张小小的单人床上。父亲比我先睡去。我却迟迟睡不着。我闻着父亲身上的味道，很浓的烟味。父亲抽了几十年的烟，总有一股拂不去的烟味。我感受着他的体温，但是早已忘记了小时候在他怀里的偎依。我听着父亲的鼻息，厚重，平稳，只有这时他才放下了平日的劳累，沉沉的睡去。我的父亲啊，你是普通的、平凡的，但对于一个儿子而言，他又何必去计较你的身份地位呢？你就是生他养他的父亲！
　　???? 第二天一早，父亲就起来了。我赶紧的起来，送他出校门。长长的一段路我和父亲一句话都没说，似乎是陌生人。我又想起了一篇文章，养大的儿子成了客，父亲啊，你的付出不知道到什么时候才能结出收获的果实。就在到了大门口的时候，父亲突然转过身，说，“好好念书，莫老是戏。还有，莫念着家里难，该花的钱莫省，莫短了自己。”短短的几句话就是一个乡村父亲对成就已超出他的儿子的关怀，别的他也不会说了。我使劲的点点头。父亲说，那我走了。我拦了一辆出租车，问一下价格，二十块钱。我正在想父亲会不会觉得这价格高了点，要不要等一下公交车的的时候，父亲已经出乎我的意料坐了进去。他说，“你回去吧，我走了。”我惊讶于一向节俭的父亲突然变得这么大方。细一想，父亲大概是怕削了我的面子，抑或是凭这一次唯一的奢侈来享受一下儿子成功的喜悦吧。出租车很快绝尘而去，我转身，面对大门，泪水却是轰然而下。
　　我的父亲，我再无更多的言语去赞你、颂你，因为你平平凡凡。但是你是我的父亲，我有更多的心去敬你、爱你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