蜜月之旅2

庭海寒

　　我和丈夫被按排在了隔壁靠南的一间小教室里。晚上，我们睡在了婆婆用砖块、大黑板和麦秸搭成的床上。几天的奔波和寒冷，让我在温暖的被窝里（婆婆给放了热水袋），一点也没有顾及新婚丈夫的感受，很快地进入了梦乡。第二天，丈夫说他看我睡得那么香，他却睡不着，后来不知什么时候他才睡着了。我后来才明白，自己果然是个涩涩的青瓜蛋。
　　过了几天，婆婆带我到集市上买了一件红底金线的缎面棉袄，这是公婆家送我的惟一的礼物。
　　在婆婆家住了不到半个月吧，我就患上了怪病（蜜月病）。坐车到了县城的医院，等挂号、排队轮到了我，从门口悄悄一望是个男医，实在难为情只得和丈夫一起溜出医院。
　　在我26岁时，第一次看到蜂窝煤及其制造方法。婆婆家取暖和做饭也是使用蜂窝煤的。平时婆婆家的炉子是封着的，待到坐做饭时，取开炉盖放入一块蜂窝煤，然后打开炉门空气会进入后，炉火也变得很旺。
　　这里人家大多都喜欢做红芋粥喝。煮的是在地里挖出的红芋，就地直接搓成片然后晒干的红芋片，等它煮熟后，再下入用白面加水搅成的面碎，待水沸腾红芋粥就好了。
　　烙馍在八十年代末，不是每家天天都能吃得起的东西，就如同吃饺子一样。
　　用三块小砖块支起一个直径二十公分大小的有五个毫米厚的铁板，圆铁板下面燃起火，烙馍锅就准备好了。婆婆用一根橄榄状的擀面杖，擀着一个个小面团，一张张面饼在擀面杖快速地旋转下，飞上了烙馍锅上。公公蹲在烙馍锅旁，用一根竹片不断地旋转翻动着烙馍，还要时时注意火候，添加做燃料的麦秸。一张烙馍刚起锅，另一张面饼已上锅等待，他们俩个人配合得十分默契，让我开了眼界。
　　除了这项家务，公公是不做其它家务的。他的任务就是一早一晚地骑车遛达，和中午没有特殊情况必睡的午觉。特别值得一提的，公公为了打鸟，和好的一斤泥（要用秤称），他搓成的泥球光滑且大小匀称，个数相差不超过一二个，公公的这一真功夫，让我对＂只要功夫深，铁杵磨成针＂，有了全新的理解。感情这句话不仅仅都是用来鼓励学习上劲的，就连玩也需要用它励志呀!
　　在公婆家生活的那两个多月里，除了小学放寒假和星期天休息外，我们每天早晨，都会听到小学生们用他们那浓郁的豫东方言唱着歌。可能他们没有学过什么适合小学生们唱的歌，我经常听到他们的晨歌里唱的是，八十年代身居高墙內迟志强唱的流行歌曲，＂星期天的早晨，我多么快乐。冲出家门我就踏上了汽车，车里的人哪是真正的多，我一伸手就掏了二百多??＂从小学生们拖着纯正豫东腔的稚气歌声里，我听到这首歌，时常是忍俊不禁。现在想起来则是悲哀，为农村落后的教育，也为那些正在成长中幼小的心灵。
　　如果家人白天不出门的话，80多岁的姑奶、60多岁的婆婆和我们俩个，四个就会围在封着的铁炉，取暖拉着家常。一家之尊的公公，则坐在不远处的桌子边属于他的藤椅上，不苟言笑地插上几句。我基本上是个旁听者。
　　除此之外，要想身体不冷就不能呆在阴冷朝湿的室内，人们得到外面去晒太阳取暖。在街道边，常常能看到人们三五成群地在阳光下，勤劳的人手脚不停地忙着手工活；爱热闹的人们操着豫东方言大呼小叫地聊着天；孤欢寡欲的老人却在暖洋洋的阳光里，昏昏欲睡地打着盹，从容自得地打发着属于他们的时光，也是北方的冬天不能见得到的场面。
　　在风轻云淡天气晴朗的中午，我有时会看到80多岁的姑奶奶，坐在院子中的小椅子上，沐浴着温暖的阳光。她解开发髻，披散着稀少垂地的银发，惬意慢条斯理地梳理着，仿佛在回忆梳理着自己逝去的光阴。我会走过去帮她梳理，在编辫子时姑奶奶就会让我把她以往掉下来的一撮头发，也夹在一起编进发辫里，在头顶上盘成发髻，再用银钗别好。这时姑奶奶总笑得两眼眯缝，脸就成了一朵将要绽放的菊花。乘兴她会用苍老漏风的声音，给我讲些大多我听不懂的河南话。兴致高时还会给我唱一曲豫东版的梁山伯与祝英台，＂??门前有条河，河里有群大白鹅??＂
　　我们在婆婆家往了些天后，公婆也决定为我们办一场婚宴。院子的草棚成了临时的厨房，我就是在地锅旁大显身手的大厨。因为那时这儿没有通电，我炒的近十个菜是在蜡烛和手电轮换照明完成的。
　　　婚宴的桌子是由两张课桌拼成的，在一盏煤油灯和两根蜡烛昏暗的光线中，有七八个男老师前来吃酒席，他们带来的礼金三五元到二十元不等。事后我方知道，举办婚宴还有回收送礼本钱的功效。
　　席间，有一位老师边吃着三蓝菜，边兴趣十足地讲述了三蓝菜的腌制方法。把大蒜瓣、胡萝卜和白萝卜加水加适量的盐，然后再加几个皮钱子（古铜钱）即可。大约得过个个把月，等蒜变成浅蓝绿、萝卜白、胡萝卜红时，三蓝菜就腌制好了。
　　忘不了的就是婆婆总是在晚上，做上大半铝锅面碎粥。经常是别人不吃剩下的稀粥，婆婆就会拎着粥锅，笑呵呵地对我说：＂你喝了吧!剩下给狗就可惜啦。＂她这说着，那边就用饭勺往我碗里舀。我在家里向来顺从惯了，再有我面对这个陌生的家和陌生的亲人，我的拒绝是那样的没有分量，真可以用苍白无力来形容。婆婆家的饭碗又大，毫不夸张地讲，我常常喝得稀粥都顶到了嗓子眼，一碰腹部好像有喷溅而出的感受。
　　我真是哑巴吃黄莲，有口说不出啊!婆婆大人给咱吃的，那是好事呀！我总不能做出狗咬吕洞宾的事来吧?得，我忍着。尽管我不该抢狗食。得，我忍着。
　　一件事的发生，我终于忍不住了。有一次我晚饭还未吃完，婆婆竟然把我的筷子收走了，我咬的半个馒头还在饭桌上，我站起来回到自己的房间。这次半个馒头可以给狗吃了。
　　晚上，丈夫笑嘻嘻地从公婆的房中聊天归来，新仇旧恨使我少数民族的血性被激发，我上前照着他的胸脯打了一拳，把对婆婆的不满转嫁到丈夫的身上。好在他也觉得他妈妈的做法欠妥吧，我们并没发生战争。可我也没有得到丈夫的安慰，虽然我下手并不重，但是我觉得自己做得有些过火，也只好偃旗息鼓作罢了。
　　也难怪婆婆时时把狗挂在心上，这只小黄狗太聪明惹人喜爱啦!婆婆家除了这只狗外，还养了一只黄白条纹的大花猫，它最喜欢抢坐位。我经常看见要是有人离开坐着的小椅子，大花猫就会＂嗖＂地窜上去，它两只前腿支着，屁股坐在椅面上，怡然自得左顾右盼地张望起来。
　　一个白天的下午，我看到发生在猫狗俩动物间的趣事。
　　这天大花猫又抢到了一把小椅子，它刚坐定左右张望着，这时小黄狗悄无声息地走到小椅子的椅背后面，从椅背木条间的间距中，伸出一只前爪抓一下大花猫身后的尾巴，然后敏捷地把爪子缩回，继续低头前行。大花猫受到骚扰挑衅，迅速调身冲着小黃狗怒目圆睁眦牙裂嘴地怒吼着，它全身绒毛都炸了起来，尾巴也直愣愣地竖起，大花猫顷刻之间变得大了许多，它做好了对敌人迎头痛击的准备。可这只小黄狗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，波澜不惊的头也不抬一下地走开了，宛如这一切都与它无关，甚至不屑一顾。没多一会儿，小黄狗又走进屋来，它看见大花猫恢复了平静，又保持着原来的蹲姿，接着它故伎重演惹得大花猫再次朝它怒吼，它依旧一眼不看若无其事地走开了。
　　我觉得这俩只猫狗都太奇葩了。猫知道和人抢坐位，学着人的样子。狗更胜一筹，干了坏事却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，有些人也未必能有小黄狗这样善于伪装的本事。真是太让人惊叹啦!
　　这样聪明的小动物，不但是有情感，而且会自己找乐子。它们无法与我们进行语言交流，可是有谁能否认它们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呢?真应该与它们和平友好地相处，不要以地球主人的身份自居，随心所欲地对待这些生灵。